窗外的十七岁 教室的窗框把天空切割成几何图形,我望着那方蓝得发脆的玻璃,忽然意识到这是高二的最后一个黄昏。粉笔灰在光束里浮沉,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雪。 十七岁的雨季总带着樟脑丸的气味。书包夹层里藏着褪色的电影票根,那是去年冬天逃掉晚自习看的午夜场。冰凉的座椅上,女主角的眼泪在银幕里结成冰晶,而邻座陌生人的爆米花香气,至今还黏在我的校服袖口。教导主任的手电筒光柱扫过时,我们像受惊的麻雀蜷缩在座椅下方,那一刻的心跳声比电影配乐更震耳欲聋。 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永远在生病。它时断时续的呻吟声里,我接过前排男生递来的薄荷糖。铝箔纸剥开的脆响惊动了窗外的灰斑鸠,他手背上钢笔水的蓝,恰好是前天物理试卷上我画错的那道电磁场轨迹。我们谁都没提月考排名表上相隔的二十七个人名,只是看云朵慢慢吃掉整个夕阳。 生物课的解剖台散发着福尔马林的忧伤。当鲫鱼的鳃丝在显微镜下变成粉红珊瑚,我突然想起童年养死的金鱼。它翻着银白色肚皮漂在水缸里的早晨,母亲正往我书包里塞剥好的煮鸡蛋。如今实验报告上的细胞图谱,是否也记录着那些说不出口的"对不起"? 黄昏开始溶解窗框的轮廓。值日生擦黑板的声音像远去的潮汐,粉笔灰落在我的睫毛上,变成不会融化的雪。后桌女生悄悄哼的歌,让空气变成蜂蜜色的稠。这个瞬间我忽然明白,所谓青春不过是无数个"未完成"——没送出的信,没解完的题,没勇气牵的手,都在时光里发酵成透明的琥珀。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,一只白粉蝶撞进教室。它翅膀上的鳞粉在夕照中闪烁,像某个被遗忘的承诺突然发光。我们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下来,仿佛这样就能让黄昏多停留十分钟。走廊里飘来食堂蒸饭的雾气,混着紫藤花将开未开的香。 此刻的夕阳正经过教学楼的尖顶,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那些被试卷掩埋的悸动,被课桌压扁的梦想,突然都在这片金色里轻轻颤动。我知道明天早自习依然要默写《滕王阁序》,下周一依然要交三千字议论文,但此刻,请允许我多偷一分钟,用来收藏这个即将过期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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